荒芜。星球如此,生命亦如此。无论外在如何生机蓬勃,内心只有荒芜,一种失语的状态。读书唤起的潮汐是短暂的,涉及思想只是一些弱电流,涉及写作只是几个词语或一小段提纲。伊莱娜·内米洛夫斯基只写到39岁,她还没有遭遇到荒芜之感的袭击——没有凄凉和忧伤,那太诗意了,只有寸草不生。 这两天反省自己——好久没有这个习惯了,发现了自己的一些问题,最严重的便是貌似朴素、单纯的写作已经不单纯了,很多时候着眼点都不在文本,不在写作本身,而在作品的效果上;对物质的需求欲在增多,而精神在萎蔫,往往忽略了审美本身(说白了是爱在减弱,对文学的爱和对世界的爱)。其次是软弱,太看重和平,因而姑息了身边的恶,害怕受折磨,不敢坚持某些道德底线,并不断搜寻理由说服自己。 不过,自我反省也有成果,那便是天生的善、内心的善还在,依旧柔软。 从三月起,都断断续续忙于一件世俗事务,目前接近尾声了。时间被切碎不说,还卡进很多碎片和根须,根本无法安静下来听原来的声音、想原来的事。人是躁的,心是悬的,文字是荒芜的。除了世俗事务,世俗生活也惹不起的,它是酒肉的漩涡,温暖散发出狐臭,一天天泯灭你的个性与创造力。世俗有善,但世俗往往不是向善的,尤其当今,很多时候世俗的核心都是恶。 前几天想写一首诗,写一个人的思想、感情、认知、灵感都暴露在外的样子,以解剖学的方式。一个善人昭示善,一个美人昭示美,一个天才昭示奇异的大脑回沟和感官内部……自然,一个恶人也昭示他天生的局限。还想写被抽干的大海,干涸后的样子,四周和海底的样子,包括没水后海底生物的样子。然而终究没写——荒芜战胜了冲动,或者说一个想法。有一个细节,那就是想到“抽干的大海”时,觉得“抽干”不如“熬干”。熬海,熬海的人,多不得了! 也想到写一个童年在乡村常见的情景:走在干净的、绿色的、开着野花的、沾满露水的田间小路上或者田埂上,突然遇见一泡屎。野花虽然不够盛大娇艳,但质朴而纯洁,露水很密集,走几步便会打湿鞋帮和裤腿,小路两边的玉米挂出的红须或刚刚扬花的稻子也很好看……然而,一泡屎的出现让人太恶心了,它与整个环境对比太强烈了,让人禁不住打起冷颤。有时遇见的是一泡热屎,还冒着热气,但多数是遇见的是一泡被雨滴洞穿过的屎,出太阳的话还萦绕着绿头苍蝇。这个情景太鲜明了,有一天我发现它竟然是对我命运的一个隐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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