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是拿来养气的 文 / 潘小娴
“在80年代末粤东一座小城,一个少年,每天骑着自行车,摇摇晃晃,在一个个书摊和书店之间穿梭,利用一切机会寻找一本好书。”世宾这样描述自己早年与书籍的关系,“小城虽然封闭,但有不少好书,小说、诗歌、哲学,国内的,国外的,许多刚出版的书,这里都有。因为阅读,打开了认识外面世界的窗口。从那时开始,我对书有了一种阅读的自觉和狂热;在往后的日子,读书成了像吃饭、排泄一样的一种日常,只要坐下来,我便会拿起一本书。我一直认为,书是拿来养气的。气,即是指一个人的精神、气质、视野、胸襟。阅读,可以修炼和提升一个人,改变一个人。”从经典开始阅读,可以建立坐标
“我喜欢文学,我最早的阅读,是从诗歌开始的。”世宾说,1985年他读中专,担任了校文学社主编。那时正值青春期,暗恋上了一个女孩子,因为爱情,他喜欢上了诗歌。“我当时就想象我的第一本诗集是爱情诗。”不过,后来把所写的爱情诗烧掉了,因为觉得写得很幼稚。
世宾的父亲是他就读的学校的老师,因为和图书馆的管理员熟悉,他常常借钥匙在图书馆里读书。在他刚接触文学时,就热爱上诗歌了。他说从心底深刻地感受到诗歌的力量,“诗歌在瞬间接通地面与天空的距离。”由于没有引路人,他读的书很庞杂,在各种书籍中左冲右突。可能源于个人的气质和青春的热情,他爱上了西方浪漫主义诗歌,比如歌德、拜伦、雪莱、华兹华斯等人的经典诗歌。从西方经典诗歌开始,到中国的朦胧诗和先锋派小说,还有第三代诗歌。这些经典诗歌和与个体生命息息相关的诗歌对他的人生和文学的审美产生了重大影响。那时,他处于一种狂热的写诗状态中,晚上宿舍灯灭了,就趴在黑暗的床上,用铅笔摸索着写在纸上,一个晚上就可以写10首。那时候,他感觉到身体就像一座火山,如果没有文学和诗歌,他可能就会成为一个社会的混混,一个流氓恶棍。幸好有文学,使他获得了比日常人生更高远的目标。
“一个人的阅读要从经典开始,因为经典可以给判断力和审美建立一个标高。”世宾说,读经典,就是向一流的大师学习;读他们的作品,就是吸取他们丰富的生命积累和文学经验,这可以让自己对知识对文学的认识建立起一个认知的高坐标上,这样就可以从中进行自我改造,自我修正。“而遗憾的是,很多人读书因为没有从经典开始,往往容易丧失判断的能力。”
从阅读经典诗歌开始,世宾涉猎了西方现代文艺、心理、哲学、小说、现代艺术、城市规划等等。
中师毕业后,他在潮州农村教小学,一个月八九十元,这些钱一半用于买书,一半的钱用于寒暑假的旅行。后来回到城里,当时潮州有10几家书摊、书店,“我就天天骑着自行车在上班下班时去逛书店,看到有什么新书,一定会毫不犹疑地买到手里。这当然也买了一些粗制滥造的流嘢书。”
世宾说,印象深刻的是当时的“五角丛书”,“走向未来丛书”,这两套丛书在上个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风行一时,他买了不少,现在还保留着不少这类书。“五角丛书”,书店书摊都有卖,薄薄的一本册子,每本都是卖5毛钱,但题材丰富,涉及人文历史、天文地理,以及许多与生命、精神密切相关的内容,读来非常有趣。“走向未来丛书”被誉为国人精神启蒙之书,黑白封面,小窄条开本,涉及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多个方面,包括了外文译作和原创著作,丛书的作者集中了80年代中国最优秀的一批知识分子,代表了当时中国思想解放最前沿的思考。“‘走向未来丛书’打开了我们认识世界的一个新思路,我看得激情澎湃,虽然其中的好些在那时还看不太懂。”
写作就是裸露自己的灵魂与身体
每一个爱读书的人,书房当然都有自己的特色。世宾家的书房也不列外——处处放书架,处处见书籍。客厅里是乳白色的大书架,卧室里有藤编的小书架,放着一些枕边书,书房里则全是一通到顶的又高又大的书架。更有意思的是,客厅里的电视柜旁边竟然还有一个雕花装饰的书架。
一开始,记者还以为这个雕花书架那么漂亮,里面应该是收藏着一些什么藏品珍品。待世宾打开一看,却发现全是书,摆放着大量的哲学书籍。世宾笑说:“书,就是人生最好的一种藏品呀。”
书房里除了书,还有不少小玩意,俄罗斯套娃、奇形怪状的石头、潮州小木雕等。再看书架里的书,似乎也没怎么分类。“我书房的书摆得很混乱,也不分类,不过,我习惯了,找起来,也不难。”世宾解释道。
书架那么多,那么,世宾最喜欢在哪里写作和阅读呢?“看书时,喜欢在书房里,把藤椅搬到靠窗门处,窗前是花盆里伸到上面人家的绿树,窗内是书香,很惬意。但写作的时候,却喜欢到客厅里靠近乳白色大书架旁边的餐桌子上。”世宾说,“在未生小孩之前,我一直喜欢在客厅的大餐桌上写作。我的《梦想及其通知的世界》这本关于诗歌研究的书就是这样写成的。当时,餐桌上放着很多书,整个空间显得很宽敞,让我体验到一种自由自在的状态,我在精神和肉体上都感觉到整个生命在扩张,生命飞扬,自己的所思所想也都自然地与世界万事万物联系在一起。”
现在有了小孩,客厅的空间都给孩子占据了。“我依然还是喜欢在客厅里写作,但我的书桌放到了南沙,我们的另外一个房子。南沙那里有个独立书房,环境也雅致,但我还是喜欢在客厅的大桌子上写作,我喜欢那种空旷感觉。”世宾说,“我觉得写作,就是裸露自己的灵魂与身体,只有周围没有别人时,我才容易进入状态。2003年写《梦想及其通知的世界》,妻子上班去,家里就我一个人,时间很完整,空间很宽敞。那真是很难忘的一段创作光阴。现在很少能有整块时间进入这种飞扬的创作状态了。”
世宾认为,读书有两种境界,一种是愉悦性的阅读;一种是使用性的阅读。没有目的的阅读,会带来很多喜悦,它可以滋养人;但是这种喜悦是短暂的,起于随心随意,也止于随心随意。在愉悦阅读之后,如果我们有机会把阅读转为使用时,比如,在写作中使用,书就活起来了,书与书之间通过你的使用,它们便联系起来了,两本书之间的隔阂便打通了。它们通过你这个读者产生了交错、对接;它们与你自身的观点、思想产生内在联系,书里面的文字也不像过去那么孤零零的,而是有了生命和血肉。
所有的阅读就像打开一张网,每一本书就是网上的一个结,一本书引出另外一本书,一本本书就构成了一张知识的大网。通过阅读,我们可以不断在跟日常状态的对抗中拉升,慢慢把生命空间扩大,体验各种人生的可能。世宾说:“当然,行路也是一种阅读。当小学老师的那几年,除了读书,就是行路,每年假期都出去旅游。行路像读书一样重要。通过读书行路,更能深刻体验到外面世界的宽大。”
阅读私生活
潘小娴:你会借书给别人吗?
世宾:我并不是十分爱惜书的人。借给别人的书,我都没想过要回来。大学毕业时论文写的是米兰·昆德拉,当时我买有全套米兰·昆德拉的书,论文写完后,有朋友把整套书借走了,我也没去找朋友要回来。
我觉得,人与书是一种缘分,就像人与人之间一样,读到了它,它就在你的生命里起到了作用。有些书很好,你没读懂,或者不曾拥有,它也许就在你生命里消失了。我读了不少书,但没有写笔记的习惯,所以我不是一个好学者。好得我记忆力还不错,写作时,我会想起某本书的观点,我会重新去翻找那些书;但有时候却发现早已经送人了,自然也会惋惜一阵子。不过,如果真的很需要,我会重新去找去买。比如,欧文·斯通的《渴望生活:梵高传》,我就买了很多次,送给朋友或自己留着。
潘小娴:这么说,《渴望生活:梵高传》是对你的人生影响很大的一部书?
世宾:《渴望生活:梵高传》这部书,在这20年来我买了很多次。这本书对年轻人很有意义,书里的梵高充满了挫折、苦难,但又怀着不灭的梦想,很像我的青春年岁。一些书很好,很重要,但并不是说,有一本书可能决定或改变命运。虽然我多次阅读《渴望生活:梵高传》,但我对人生对世界的看法,并不完全是由这本书赋有的。我始终认为,再好的书,也不是阅读一本就能对人生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因为,我们的丰富的人生,除了经历和自身的体验力,应该是由阅读过的很多书共同滋养出来的。
爱默生的《自然沉思录》和卢梭的《漫步遐思录》,我也读过很多次,它们曾经每天放在我的书包里,随我到处走动。《自然沉思录》是对自然万物、生态伦理,对诗意写作的深邃感悟和悉心关注。《漫步遐思录》有对自我的反省,对大自然的迷恋,对真理的探讨,以及对爱和幸福的渴望。这些书,都能引导我们的人生,修炼我们的精神气质和精神情操。
潘小娴:你读书有什么特别的习惯?
世宾:我读书很喜欢读注释。因为注释可以告诉我这本书与另外一本书的关系,我往往会再找注释里提到的书来看。这样书与书之间的联系就打通了,对问题的思考也贯通起来了。
潘小娴:书架里的书,你大概都看过么?
世宾:本雅明一生的理想就是写一部用引文写的书。有人问本雅明,那你家的书看完没有?本雅明说,看不到十分之二。
我家里的有些书,有的只是翻了翻而已,好些书都还没看过。书,不一定非要读完,但是不管读了什么书,读了多少书,书,放在家里,重要的是可以用来养气!
书房主人
世宾,原名林世斌,广东潮州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供职于广东省作家协会,现任东荡子诗歌研究会会长。著有《梦想及其通知的世界》、《大海的沉默》、《迟疑》、《批评的尺度》等5部作品;主编《完整性写作》(上下卷)。“完整性写作”理论阐述者和主要发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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