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掌温厚,心怀常暖
你前往景区看风景,风景为旅人淹没,旅人一跃成为彼此眼中、镜头前的风景。——题记游人如织,身临其境,深有体会。好在,古城墙的道路宽阔,容得下骑行,亦容得下步行;容得下行色匆匆,亦容得下闲庭信步。迎面,同往,相与穿错,时间在此轻缓。是上午十点多抵达的景点。彼时,太阳温宜在云层之后,给阴灰的古城打上些浅淡的粉底,古城那久经沧桑的脸庞却并不领情,依旧灰土着。旅人的欢笑,倒是明亮,一阵强似一阵的明亮,各式各样的明亮。秋风很长,苍然之间就充满了关中。城头上的红色旗帜,在风的作用下,猎猎地响着,跳入旅人的耳内,叩开旅人的心房。一时间,一队队的兵士来去,一代代帝王的形影漂移。终究成了云烟,即使再朴,再厚重,也只零余为一丝半点儿的能从阴灰色的天空中得见的古旧,古旧到竟日只以一种下压的姿势盘踞在人们的头顶。然而,古旧的厚重,也可以展望未来。君不见,高的楼,宽的路,奔喧的车流,为这座城市展望未来的姿势做了最好的注脚。亦有一些仿古的建筑,及一些为人所耳熟能详的名称。空架子罢了。太白庄园里,没有太白在。接独钓寒江雪而来的是某一食品的广告语。然,我总禁不住一厢情愿地遥想着,在这条街上或那处巷陌,或许李白曾经驻足,或许杜甫曾经侧目,或许王维曾经吟咏,甚而或许东方朔曾为汉武帝刘彻测字算卦。终究是一厢情愿,没有他们参与的今日长安,是如此寂寞的长安。转念,又觉没有他们的今日长安,才叫好呢,若将他们放置在今日的时空中,或许他们已经不写诗,也不饮酒了,除非用于应酬。而且,因着他们深深镌刻入历史烟云中的过往,足供我凭吊与思念,终于得以长相思在长安了。要知道,凭吊与思念所适用的时空,大抵是对象不在场时。踏着脚下灰色的板砖,在纷扬的过往中,扫除城市的喧嚣,迎着风,许自己一场深沉的宁静。两围竖起的城墙,饱足了我的渴念。视线所及,及的是旅人,及的是远天,及的是游移不定的思绪翩跹。就这么喧闹地沉静着,就这么谈话地独语着。路面上,有一些板砖缺了口子,隐隐地显示着遍所历及的离乱。重重地踏上几脚,直想唤醒它们久久的沉默。又轻轻地拍打着城墙,终不想打扰,只希望它们能在沉默中沉沉酣睡。然,若一切无知觉,我所思所想,又是一厢情愿。一厢情愿,于我,总是褪不去的天真。怀着一份稚嫩的天真,沉思,倘它们有知觉,见着这每日来来去去的旅人,当作何感想?见惯了离乱与沧桑的这些古旧之物什,怕早已消磨掉了心中的情思,只是坚定地做一块块坚硬的石头。而当夕阳向晚、月色静沉时,它们或许会释放出长长的寂寥,如天长,如地久。能解语的也唯有那些同样遍历过天长地久之寂寥的日、月、星、辰、风、霜、雨、雪了。有些许婉伤轻轻地在心中衍漾开来。却是我所所能承受的历史之厚重,也是我所不能理解的曾经之创痛。我顶多只是一个漠不相关的观光者而已,甚至连旅人一语,都是对自己的高抬。于是,化入人潮,听悠扬的乐音,听猎猎的风声,听旅人的笑语。也捕捉,捕捉人群中的风景,捕捉流传在风中的生生不息,捕捉人们在时光中的参与。鼓起勇气,走上前去,用学了十数年却从未派上用场的英语征询可否与外国友人合一张照,而他们的雀跃,我们的欢喜,在那一刻一起见证着时间的停驻。慢慢地踱步于一家三口的背后,调皮的小女儿,美丽的妈妈,好脾气的爸爸,是尘世幸福的微缩图景。以支架撑起相机如拿着机关枪扫射的专职为妻女照相的父亲。与女儿同骑行的一位父亲忽而拿起相机镌刻下她女儿的风姿。凡此种种,无一不织就着这个世界的风采与幸福。就是那么一些瞬间,让人深深地觉得,太阳之下的幸福,原是如此的朴素寻常,却又是如此的历久弥新。可惜,我对这些幸福的见证,只是瞬时的参与。之前之后,全不知情。何须知情呢,默默地祝福就好:在往后的人生参差中,希望他们能够记住并且延续古城墙上那一声声、一脸脸幸福的图景。一如那对,白发苍苍的外国夫妇一般,一路握着手,走过古城墙,而在他们留下的无形的印记中,可以想见的是他们在人生的千沟万壑中是如何地相濡以沫、相依相守。在他们紧紧相握的双手中,天地退去了寂寥,时间亦显得格外温情。在异国的古城上,在温宜的阳光下,在长长的秋风中,他们岁月静好,他们彼此偕老。于是,不忍多言。只,静静地目送他们走下阶梯,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温暖萦怀。想着此次出行,即使,读不懂镌刻在城墙上的岁月斑驳,见不到高天上的天蓝云白,也实在是收获颇丰,因为,我看到了一种能够洞穿岁月无情的安然而笃定的力量。诚然,帝王将相成枯骨,诚然秋风长起冷容颜,然而,只消一掌温厚,便可心怀常暖。若人生得此,又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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